今天是新生报道的第一个夜晚。 “大家敞开了吃敞开了喝,接下来都是同学,多熟悉熟悉,不要客气!” 辅导员站在中心位置吆喝炒热气氛,在又说了两句团结互助之类的场面话后,将手中的啤酒高高举起,豪情万丈:“来,干一杯!” 坐在不引人瞩目的角落,我也跟着浪潮举起右手啤酒,最后灌入嘴里一口下肚。 其实我不怎么爱喝酒,老实说十分讨厌,味道不好而且又容易头疼,一般情况能避就避。 但那天晚上不知为什么异常想喝,想喝得伶仃大醉不省人事。可能这样,就不会发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来大学报道的事情吧。 之后的记忆就很模糊了,有人来搭话都会灌上一杯,新生们各自打招呼也都喝那么两口,我本来就酒量不好,一轮下来脑子都已经有些转不动,看东西似乎都有些重影。 又喝下一杯后,我感觉已经要到极限,起身想去找个厕所。 没想到就是那么一下,我都差点没站稳,幸好旁边有人赶紧扶住我。 那个怀抱很软,被酒精麻 痹 的鼻子能嗅到若有若无的香水味,肯定是个女人抱住我。 眼角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 体溢出,我下意识紧紧搂住那人的腰,不知所云的醉话脱口而出:“为什么你要丢下我啊……” “啊……?” “为什么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,哪怕一次也好……” 周围喧闹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大,但听不清在吵些什么,只感觉被我抱住的人,双臂也同样搂住了我,背部传来很温柔的触感。 “……抱歉” “不用道歉,不用道歉…以后能陪在我身边吗……” 对方沉默许久,才有了回答:“好啊,我会陪在你身边的” 我逐渐迷失在这股温暖之中。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,宿醉头疼时被刚认识的舍友告知,我昨晚泡到一位超漂亮学 姐的辉煌事迹。 “没关系,昨晚你喝醉了嘛”韩芸喝了一口咖啡,完全不像介意的样子。 道完歉后,我坐在餐桌对面有些尴尬,不知道要说些什么,正打算着拜拜起身闪人。 “对了,能告诉我……昨晚你把我当成谁吗?”韩芸突然问道。 想起昨晚自己做过的混账事,确实应该给人家一个答复……我别过脸用低到不知对方能不能听见的声音,快速说了两个字:“……我妈” “哦”韩芸听到这个答 案陷入沉默,估计是因为被个只比自己小一些的家伙当做母亲有些生气吧,但很快她又问道:“你是叫林希…没错吧?” “嗯?……啊没错” “那么林希,你有兴趣当我的男朋友吗?”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从梦中清 醒过来,月光透过窗帘倾泻入室内,恰好照在安稳躺在一边的韩芸身上。 睡着的她看起来安静极了,毫无瑕疵的侧脸经过洁白月光的洗礼,完美得像是尊精心雕刻的大理石 人像。 那次之后我因情绪动 荡过于厉害,吃不下什么东西,又突然发起高烧,把韩芸急得够呛,日夜不眠不休照顾我了两天。 束缚也仅剩下左手左脚的镣 铐,和床连接在一块儿,另一只手被韩芸紧紧拽着,即使处于睡梦中也没有丝毫放松。 不能随意活动的我凝视着天花板,两个倒影相互依偎,甜 蜜而温馨。 为什么突然记起来了,那个原本抱着别人凄凉哀求陪伴的,其实是自己。 伸手按 揉 着有些涨痛的额头,链子发出轻微叮当的声音,没想到就这么唤 醒了韩芸。 “……小希,哪里不舒服吗?”她揉 着惺忪睡眼,抬起脸颊问。 “没事,你睡吧”我换了姿 势侧躺着,让她可以靠得更舒服些。 半晌,又忍不住开口:“你还记得吗,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” “记得啊…怎么可能忘记呢” “我想问你,那时候为什么会想和我交往?” 韩芸沉默了许久,正当我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,她突然闭起眼睛深深埋入我的怀里,声音轻得仿佛梦呓。 “因为感觉,我们两个很像……” 第二天,韩芸接到了一个很急的电 话,必须出去一会儿,但我烧还没有退,她又不放心将我独自丢在家里。 在房间转了两圈后,她咬咬牙,拿着一件白色衬衫过来套在我身上。 “我先找个别人来照顾你一会儿,等开完会就马上回来” “不用了,我又不是小孩,你出去吧,让我睡一会儿就好”我精神还有些不振,躺床 上一点也不想动。 “嗯,你睡吧。记得不要踢被子”韩芸替我压了压被子,看着裸 露的双 腿又补充道:“……小心着凉” 不一会儿,客厅突然响起门铃 声,韩芸又交代了些话,俯身亲了一下我额头,便急匆匆出门了。 进来的人我不太意外,是陈玲。现在这情况,没有比她更好的人选了。 “你气色还不错嘛”她今天没有穿那套保安制 服,而是休闲装牛仔裤,拉开书桌椅就直接坐下,离我不远不近。 “你眼睛瞎了是不是”我没好气回答。 ”哎呦,攻击性别那么强嘛”陈玲耸耸肩膀,笑道:“韩芸不找我肯定也会找别人做的,迟早的事” 我本来就不算特别健谈的人,何况和陈玲还有些过节,干脆侧躺着翻身背对她了。 “还记得前段时间,韩芸找我去酒吧哭诉,说是被人甩”陈玲倒也不在意,自顾自开始讲起来:“我还好奇哪个那么有眼无珠敢甩我们韩大小 姐呢,结果她掏出照片一看,没想到是个长得这么水灵的小男生” “没有帅得惊天动地还真是对不住你了”我呛了一句。 “呵 呵,你也别自卑,在我们这些上层圈子里,你这种长得好看身材又不错,天生像个女孩似的还比较稀少,也就苏家大小 姐那个宝贝弟 弟吧”陈玲指尖嘀嗒嘀嗒敲着桌子,顿了顿后接着说:“我只是没想到韩芸这次那么认真,还特意找我过来干绑 架这活” 迟疑了片刻,我转过去忍不住问:“你认识的韩芸,是怎么样的人,能和我说说吗?” “她呀,以前可是只闷葫芦,男男女 女的朋友都交过一些,可惜就是冷冰冰的,没多久就把人冻跑了”陈玲是个话茬子,有人问就叽叽喳喳开始说个不停:“然后有一天,听说她和你好上了,我们都私下打赌能坚持多久呢,没想到呀——” 缓缓的,一个我所不知道的韩芸,在陈玲的讲述下浮现出来。 以前所见的,只不过是韩芸刻意展示出来的冰山一角,我发现自己竟一点也不了解她。 “你知道吗”陈玲指尖轻戳自己太阳穴,突而面色认真道:“韩芸这儿有点问题,你以前有见过她定时服用 药物吧?” 确实有见过,但当问起时,韩芸只说是些保健药 品,因此我也没有太过在意。 我思索片刻,斟酌着词语自喉 咙翻滚而出:“……精神问题?” “是偏执症,她们家祖传的精神疾病”陈玲没有避讳,直截了当说道:“韩芸的爸爸中年时候病发,囚 禁了自己妻子几年,最后那个可怜的女人实在没有忍住,自 杀了” 因为感觉,我们两个很像。 我的疑问,似乎正在逐渐解 开。不知为何突然感觉,不要继续听下去比较好。 “我们是表姐妹,很小时候就认识了,韩芸平常过得很自律,她不敢和别人有太过深入的交流,怕自己有一天会…也变得和父亲一样”陈玲定定注视着我:“我知道这样说可能有些强词夺理,但这件事你并不是完全的受 害 者,是你让韩芸病发了” 咚。 “……别说了” “她之前有去联 系过心理医生,尝试进行脱敏治疗,可惜没有太大效果,韩芸说她无法想象没有你之后的生活——” “我让你别说了!” 无比烦躁的心情,让我突然猛地一拽束缚手腕的锁链,手铐在皮肤上磨出一道鲜艳红印,锁链拉得哗啦作响。 “韩芸差不多到时间回来了,她其实不太希望我过来,千叮万嘱我没事就不要离你太近”陈玲看了看腕表,从椅子起身:“为了不必要的麻烦,我还是先走一步吧,多保重” 临走时,她又回头看了一眼,里面包含 着不知同情亦或怜悯。 “她是真的喜欢你” “......” 陈玲走后没多久,韩芸就回来了。 “感觉怎么样,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?”她走到床边,关切问道。 好奇怪,明明之前还那么愤怒,现在却连这么简单的问候都承受不住吗。 迟钝地点头后,韩芸便说老窝在房间也不太好,将我带到客厅。 即使病得使不上力气,依旧被手铐和脚镣夺走自 由,依稀间似乎回想起韩芸曾说过,她更加喜欢绳子的紧密束缚,但日常生活皮铐会比较舒服些。 客厅里,韩芸紧抱着我坐在沙发,她将我放在大 腿上,像抱小孩一样搂住腰,靠着肩膀慢悠悠换台寻找合适的节目。 “小希有什么想看的吗?” “嗯......随便吧” “哦,那就听听演唱会吧” 电视定格在音乐台,优美旋律逐渐自喇叭回荡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。 Por una Cabeza。 我垂下头,静静听着乐曲从开头到结束。韩芸也没有说话,她把 玩着我的指尖,时而扣紧,时而单纯抚 摸 着无名指。 ——以后能陪在我身边吗。 ——能不能放过我。 明明一直只会单方面索取爱,到底我是怎么有脸说出这些话的。 “韩芸” “嗯?” “那时候的事,我答应你了……” 身后的呼吸停滞了片刻,韩芸试探性地问:“什么事?” “就是,结婚的事情”想了想,我决定更加准确表达出来。 “我们结婚吧”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陈玲刚出大门,就见韩芸站在旁边,眼定定望着手表:“你差一点就超时了” “韩大小 姐,我这可是在帮你做事,能不能别这么斤斤计较”陈玲抚着额头,顿感一阵无语。 “我知道,我当然信得过陈姐你”韩芸皮笑肉不笑道:“我只是不喜欢他和别的女人单独待在一块” 听到这话,陈玲在内心为被 关在室内那人默哀三秒钟,这日子以后只能靠他自己撑了。 她可以对天发誓,刚刚在里面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。 只不过是受人所托,要不显得那么刻意地,在某个特定的对象面前提起来而已。 “你就确定,刚刚那番话能让你的小宝贝态度软和些?”陈玲嘴角扬起一个玩味笑容。 “会的,我了解他”韩芸眼眸蕴着几分阴冷,嘀咕道。 毕竟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,甚至连怨恨抛弃我们的那些家伙都做不到。 “如果,我是说如果……”陈玲朝外望向晴空万里的蓝天,不知为何有些手脚发凉:“最后,他都不肯妥协,那你打算怎么办?” “…如果没有办法得到爱的话”按向门锁的指尖骤然停下,发 丝遮挡住韩芸的神情,声音内听不出悲喜:“那我希望,他至少能恨我”